【捉鬼师】工地奇闻156
天色已经微亮，朦胧的阳光刺破云层在地面洒下淡金色的光影。
这一路上鬼怪无数，但基本都是些符纸一烧就灰飞烟灭的货色，应当是九十九魄演变出来的幻觉。
它似乎可以窥探出独属于这些受害者们的记忆，从而造出蛊惑他们的假象。
就譬如现在，秦梧的周身忽然起了阵浓雾，就连一直走在前头的骆云影也不见了踪迹。
天边初阳淡淡的光芒透过雾间洒落而下，眼前的视野却模糊到只能见到两侧依稀的树影。
秦梧下意识地摸了摸曾经被贯穿过的小腹，在确认那里不痛也不痒后，他叹了口气，安心好在这九十九魄的幻觉没有幻鬼来得那么犀利。
哗啦。
忽的，不远处的草丛微动，枝叶碰撞发出阵阵怪响。
秦梧攥紧手中符纸，做好了要与那九十九魄决一死战的准备，却不料浓雾破开后，钻出来的却是他自家的大胖狗！
大型的金毛犬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就站在雾气的对面冲他一脸讨好地笑。
秦梧诧异，没有上前，只是挑起眉毛宠溺地笑，“二小，来这里。”
大狗子眼睛一亮，哈着热气就屁颠屁颠地往秦梧身上扑，它用脑袋蹭他的掌心，像是在讨要更多的摸摸。
“嘿嘿，你是为了找我才特意到这儿的吗？”他笑得灿然，抱紧黄二小的脖颈也用脸颊去蹭它，“还是说，自己待在家太孤独啦？”
黄二小不会说话，面对秦梧的询问只能“汪汪”地应和，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否认。
只是气氛正温馨间，黄二小那只乖巧搁在秦梧肩膀上的脑袋却忽然没了表情。
被漆黑嘴皮包裹着的獠牙在狗子喉间发出低吼时咧开，它就像是只忽然发狂的野兽，毫不留情地张口向着秦梧的脖颈咬去！
眼看那小少年的骨头就要在它的嘴下被咬成碎片，但下一秒传来的却是狗子“嗷嗷嗷”的呜咽。
被符纸包裹着的手掌燃起了熊熊人火，秦梧扯住那东西的脖颈将它往后一带，旋即狠狠一脚碾上它的腹部把它飞踢了出去。
“黄二小”在半空中就因遭不住这道火焰而化灰而散，露出了底下阴沉着脸色的少年。
“杀我别用小狗刀，”他咬了咬牙，伸手掸去了衣摆上沾到的尘灰，“窥探记忆也要窥探得清楚一点。这白痴胖狗，我手上没点吃的，就算喊破喉咙它也不带鸟我一下的。”
说到这，他再次点燃符纸，灵力散开了附近的烟雾，秦梧的视线总算清晰了一点。
他正准备继续去寻找九十九魄，可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怎么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秦梧不悦地回眸，指间捏出爆破符，刚准备速战速决，却倏然对上了双熟悉的眸子。
那人一双绀青的瞳在薄雾间泛着幽幽的光，倒映着秦梧略显错愕的面颊。
然后他笑，薄唇轻弯，额间略显凌乱的墨色发丝乖巧垂下，让少年像极了言情小说中儿时救赎过女主的温柔白月光。
“秦梧，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呢。”他笑吟吟的。
秦梧：“……”
你是谁啊！！！
秦梧真的很想这么问的，但他忍住了。
小少年咳嗽了两声，强装镇定，“哦，刚才好像不小心中了幻觉，这才和你走散了。”
“你也是吗？”骆云影抿了嘴角，一张清隽的面庞如出了水的芙蓉，眼尾还微微泛着委屈的红，“幻觉真的好可怕，还好我把它们都解决了。”
你也好可怕。
眼前的骆云影，无疑用的是那张平日里对待陌生人时的虚假面目。
以至于知道他真实面貌的秦梧，越是看他一副人畜无害天真单纯的模样，内心就越是觉得窒息。
他不知道这次的幻觉想要搞什么把戏，只是在他心底念叨着“这么变态的骆云影怎么可能会对我这么友善”的想法时——
那个刚才还委屈巴巴看着自己的少年倏然笑了。
“哦~原来在你心目中，我这么可怕吗？”骆云影的眼底忽然亮起灿金色的光芒，十字星的瞳仁如蛇般收束，衬得他嘴角笑意愈加狰狞。
在中阶阴阳眼凝型的那一刻，无边的杀意与戏谑在他的脸上绽放，就好像刚才不过是一场演了几分钟的戏剧，而现在的骆云影才是真的“回归本我”。
“你……”秦梧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又缓缓合上。
不行，这下子真的分不清楚对方是真还是假了……！
“跑吧，小家伙，让我看看你能让我愉悦多久——”
随着少年恶劣的笑声落下，锁魂链重重一鞭落在了秦梧的脚边，将地上的泥泞都打出个深坑！
假的，是假的！！
秦梧转身就跑，震颤的瞳孔诉说着满满的惊恐。
不是说骆云影不会揍自己，是因为骆云影的出招绝对是会先勒他的脖子再把他卷回去，然后还要笑嘻嘻地问他“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而不是这种……
“呃……！”
锁链倏然缠上了秦梧的脖颈，借着惯性绕了一圈又一圈。
重心不稳让小少年在顷刻间跌坐在地面，强烈的窒息感袭来的同时，秦梧亦被那分不清是真是假的家伙给扯着锁链拖了回去。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要不要这样！？他想什么，那家伙就做什么啊！？
锁链收紧，过于逼仄的呼吸空间让秦梧不得不抬头去与骆云影对视。
神情疯狂的少年笑得明媚灿烂，一头黑发因他俯视的动作而垂下，在秦梧的脸上笼盖下一片黯淡的阴影。
“你个混蛋……！”秦梧拽住脖颈上的锁链，声嘶力竭地叫骂。
他的记忆甚至和内心都被九十九魄读取了。
最开始鬼看到的是他们初次见面的记忆，而随着秦梧内心对这假货的不断否定，“骆云影”才会从一开始虚假伪善的笑脸变得越来越像他记忆中的样子。
既然对方的强弱是由他内心的想法所决定的话……
刚才还满眼戏谑的幻影忽然僵硬了动作。
“咳咳！”锁链的束缚变轻，秦梧赶紧从中挣脱了出来，摸着已经发红的脖子不断咳嗽。
心无旁骛，心无旁骛。
他不断地在内心里告诫自己这句话，然后开始疯狂地回忆骆云影面对陌生人时的虚伪样子。
直到那完全混乱的幻觉手中还拽着锁链，眼底却漾开一片委屈的水光，啜糯着开口：“怎么会……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抱歉，秦梧……”
秦梧：“……”
虽然有点恶心，并且对不起骆云影，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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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有洁癖的秦师傅最后选择脱掉了外套。
幻觉会随着他内心的所想而不断增强是他确实没有想到的。
还好自己脑子转得够快，及时反应了过来，要不然这个骆云影的幻觉非得把他葬在树林里不可。
小少年拖着疲惫的步伐继续向前，此刻真正的骆云影还不知何处，身旁的浓雾依然未见散开，秦梧总觉得接下来还得再迎接一波幻觉。
他正这么想时，眼前的浓雾间果然映照出个黑影来。
它周身散发着赤色的怨气，显然也是九十九魄身上剥离下来的一部分。
会是秦观海吗，要么是那几个四象？
毕竟他记忆里能成为自己对手的角色就这么几个。
可当那个黑影拨开浓雾站到他的面前时，秦梧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深呼吸了一口，屏息了足足一分钟之久，这才像缓解情绪似的幽幽吐出，将目光看向了眼前的黑影。
“真没想到会是你。”
灰发灰眸的小少年穿着身洁白的驱鬼服，狂风吹过掀得他衣摆摇曳作响。
他冲秦梧笑眯起了眼睛，然后习惯性地伸手捋开了遮挡视野的刘海，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与指间那张已经被点亮了一半字符的爆破符。
他足够桀骜自信，似乎一点都不担忧接下来发生在两人之间的会是一场恶战。
最后一个幻觉是秦梧，他自己本身。
爆破符倏然迎着面门飞来，秦梧赶紧拿出盾符来挡。
爆炸声轰鸣而响的瞬间，浓雾也四下散开，遮挡了两人的视野。
电光石火间有人踏风而来，速度之快几乎看不见影子。
那人踩着他的胳膊高高跃起，旋即一脚落向了秦梧的肩头，小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脚踝，借着惯性将他甩飞了出去。
对方虽身为幻觉却实打实地拥有重量，被秦梧这么一丢，就直直撞上了一旁的树木，落叶“哗啦啦”地洒了他一身。
那东西似乎不怕疼，他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嘴角也染上了一抹殷红。
但在见到秦梧皱着眉头虎视眈眈的神情时，身为幻影的他却忽然咧开嘴角，半眯起了眸子，如势在必得的猎人般“嘿嘿”一笑。
那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让秦梧顿感不妙，毕竟他太了解他自己了，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还敢笑这么嘚瑟，绝对不会有好事！
嘭！！
果然，他脑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脚下不知何时被人布下的爆破符忽然从泥泞间钻出！
符纸直直炸上他的下颌，虽说火焰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冲击力却将秦梧一下掀飞了出去。
我靠！！
小少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是自己的仿品，是凭什么要比他还要狡诈啊？
不过下一秒，幻影脚脖子处被秦梧贴上的爆破符也轰然爆炸，将那刚才还得意洋洋的东西给炸倒在了泥坑里。
烟雾到处弥漫，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不停地咳嗽。
秦梧擦去了脸颊上的泥污，冷哼一声，“就你会耍心眼子啊，都是我玩剩下的套路。”
一个秦梧八百个心眼子，现在有两个，他们都得在互相的心眼上加倍有心眼才能赢过对方，直接翻两番。
少年驱动手中符纸，灵力掌控了爆破符的方向向着还没能起身的幻影直直冲去。
似乎是没想到秦梧本身还有这种技能，幻影避之不及，又被炸了个正着。
爆裂的烟雾散开的同时，假秦梧也一道破烟而出，似乎身为幻影，他身上那股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也依然存在。
没料到对方会起来的那么快，秦梧被那东西一把扼住了喉咙钳制在地。
只是在幻影绽开得意的笑容时，秦梧也勾起唇角同他一样微笑。
“你学不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呯——
耳间忽然炸开金属撞击的怪音，当幻影在与本体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身体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独属于精神控制的灵力转动了少年虹膜上包裹着十字星的黑环。
与此同时灵力凝聚成飞刀，只一瞬间就从后方刺穿了幻影的头颅，又在刀尖即将落向秦梧时倏然顿住，化灰消散。
幻影的额头处迸发血水，在欣赏了一场自己暴毙的恶劣画面后，秦梧的幻觉也陡然消失。
小少年不知道望着自己满是泥水的内衬欲哭无泪，早知道刚才就不脱外套了。
“真够恶趣味的混蛋，居然让我自己打自己。”他口中碎碎念着，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不过……如果那个秦梧是过去的自己，那么现在的他，确实已经成长了不少了吧。
初晨的阳光刺破天边的云层，浓雾四下散开，恍惚了秦梧的目光。
怔神间有人踩过满地枯叶而来，浑身血污却毫不在意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不愧是九十九魄，实体真够大的。杀它还溅了我一身血，真恶心。”骆云影抓起胸前的衣襟用力嗅了嗅，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就差干呕两声。
“啊？我都没有见到它本体啊？就光在这和幻觉打架了！”感觉到风头被抢，秦梧嚷嚷起来。
“我管你和谁打架，我要回去睡觉了。”骆云影冷哼，转身就往树林外走。
“等我一下啊？”拨开挡路的树丛，秦梧大步跟上。
此时外头的天色已经敞亮，太阳亦在山巅露出了赤色的一角。
浑身血污见不得人，在大街上的行人出来走动之前，骆云影就狂奔着跑回了家，而秦梧则在无奈地叹息后回到了工地上。
此刻一堆人围在秦观海的宿舍门口朝里头窥探，让秦梧顿感不妙。
“让一让！”小少年推开人群往里头挤，还以为秦观海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到那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正抱着包工头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我的儿子呀！！”
秦梧：“……？”
旁边的人发现了满脸震惊的秦梧，赶紧拽了他一把，“哎哟，你可终于回来了，你爸听说你昨天半夜出去之后，一直哭到现在呢！”
小少年的脸色顿时化作猪肝色，尴尬之情从脚趾直蹿头顶，让他几乎要满地乱爬。
见到秦梧回来，秦观海本来毫无高光的眼睛倏然亮起。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精神支柱包工头，转而用力抱紧了自己满身泥巴的儿子。
在秦梧无语的注目下，秦观海抽噎道，“秦梧啊，我昨晚做梦……呜呜，梦到你妈妈说，呜呜呜……说你死了……！！”
他一边哀嚎着，一边两手抱着自家儿子的腰不肯松开。
在短暂的怔神后，秦梧叹了口气。
他接过包工头递来的纸巾替秦观海用力擦了一把，“老家伙，梦都是反的！以后再这么诅咒我，我可就六亲不认了啊？”
不过……
或许面对一个人的死亡，感到最痛苦的不是这个死去的人，而是那个被他独自留在世上的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