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师】工地奇闻154
脚下的大地忽然剧烈地摇晃。
就像是被热油烫开的玻璃，先从中间裂开条狭小的豁口，最后延伸出无数道的裂缝，如烟火般炸裂分散，在地面撕开黑洞。
他因惊惧而猛然推开自己母亲的怀抱，像只受惊的小兽激烈地起伏着胸膛，不知在此刻到底应该是迎合母亲的亲昵还是选择惧怕。
“小梧？”母亲疑惑地偏头。
秦梧现在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已经死了的事实，但幸运的是他还没有看到鬼差。
他曾听说过有人被发现死亡后，尸体都已经抬到土坑旁准备下葬了，人却忽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然后神神叨叨地对别人说他刚才做了一个梦，自己去鬼门关转了一圈，但被阎王给勒令赶了回来，说是鬼差抓错了人。
按照这种说法，秦梧连抓他的鬼差都没见到，指不定自己应该还能再“抢救”一下。
可是……
“小梧，我真的很想你。”就在他对面的母亲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温柔地对着他笑，却让秦梧感受到了浑身都在颤栗的不安。
这是他这辈子最害怕的场景，最害怕听到的话。
无比渴望母爱的少年在简单地被自己的母亲爱过几年后就永远失去了她，所以奢望能再次拥有爱的他，或许只要自己母亲的一句话，就会再也没有回到现实世界的勇气。
地府是无风之地，极寒的氛围冻得他浑身都在发抖，秦梧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个声音在咆哮，有个灵魂在挣扎，犹豫着要留在有母亲的地方还是真正属于他的世界。
这里有他思念了整整十几年的亲人，而那边却有秦观海和黄二小，甚至还有骆云影和佟小雨那样的很多很多的朋友……
秦梧取舍不了，哪边都选择不了，他要疯了。
就在他苦苦纠结之时，身侧忽然起了阵狂风，掀动了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
小少年错愕地抬头，只见漆黑的风浪在慢慢平息，而最后留在烟幕中央的是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影。
他们站在他母亲的身边，左侧那人一袭黑衣银发红眸，目光冷峻落在少年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高傲。而右侧那人一袭白衣黑发金眸，在与秦梧对上视线时他倏然弯起眉眼笑得灿然，可明明看着是如此平易近人的模样，身上却透着股叫人胆寒的煞气。
此情此景秦梧用脚指头都想得明白，是黑白无常来了，阴间最常见的鬼差。
看来是他命数到了啊……
“小梧，你会来陪我吗？”母亲非常适时地开口，她说话时语气温柔如水，让秦梧再也迈不动想要向后逃跑的步伐。
他握着拳的手在发抖，连着骨节都泛了白，此时对面的两位鬼差正沉默地望着自己的方向，显然秦梧的下一句话将会决定他的命运。
“……小梧？”母亲的声音因他的迟疑而带上了些许的不确定，但她似乎并不急迫。
秦梧在深呼吸，指尖不受控制地发颤，像是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最后他松开了拳头，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定，“知道了。我会陪你的。”
他说到这里时，黯然叹了口气，反正自己还能投胎转世，那些人，一定会以不一样的姿态重新再见到的吧？
可是为什么……他的眼泪会根本止不住呢？
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根本不容秦梧反应过来的就从他的眼尾簌簌落下，酸胀了他的眼眶，就连喉咙也跟着一阵发紧，让他下一句话想要说的话语也化作了无声的哽咽。
他不断用冰冷的手背擦拭着泪水，一次又一次，直到连抬起手的力气都跟着消失，他才不得不以母亲已经在这里孤独了这么久为由来安慰自己。
下一秒，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来自于母亲的温暖体温紧紧拥住了不知所措的少年。
她握住了秦梧颤抖着的手，就像儿时那样轻轻用指尖在他掌心勾勒他掌纹的轮廓，然后她笑，声音清脆的好像风中摇曳的风铃：
“嗯，那就这么约定好了喔。兑现的时间是一百年，如果小梧敢在一百年之内让我再在这里见到你，可别怪妈妈不客气啦。”
她话音落下时，秦梧银灰色的瞳猛然缩成针眼点儿的大小，泪水顺着他的眼眶根本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出。
好像意识到自己的母亲要做什么，他再次从她怀中挣脱出去，可秦梧还来不及开口，她竟忽地伸手将自己狠狠一推——
少年的身体因重心偏移而倾倒，脚边碎石滚落，连着他也一道掉进了大地的豁口之中，好在秦梧眼疾手快，飞速抓了一把裂口上凸出的岩壁，这才堪堪悬在了半空，抬头用诧异的目光注视着上头的三人。
“快点走吧，要做个说话算话的人哦？去凡间活个一百年，到时候我们也会说话算话来接你的！~”白无常同他眯眼笑得玩味，一点都不像是鬼差那般严厉可怖的角色。
“你和那个浑小子是朋友吧？帮我传话给他，要是他把我的锁魂链给弄坏了，有本事别下地府，不然我非活扒他一层皮。”这次说话的是黑无常，明明说得是如此慑人的威胁，可脸上却依然是面无表情。
不过骆云影的锁链居然还真是从黑无常手里拿的啊……
手中的岩壁忽然产生裂缝，秦梧身子一歪，知道自己无法再支撑更久，而此时再去看他的母亲，温柔的女人只是往后默默退了两步，微笑地向他摆了摆手，轻启唇瓣同他无声地说了“再见”。
坠落漆黑深渊之前，秦梧抿紧了嘴角撇过了脸，他努力收去了眼角的泪花，再抬头时便自然地绽开个对他来说足够灿烂的笑来，“谢谢……！”
>>>
冰凉的液体重新在身侧流动起来，冰冷的触感再次包裹全身。
秦梧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水中，甚至还直接沉到了湖底……
连鼻孔都在冒气泡的窒息感让他觉得要不是自己还在水里，绝对会咆哮出来“还不如让我死了”这种话。
手背上的纹案再次浮现，秦梧迅速将灵力注入其中，顷刻间狂风掀起气压推开了两侧的湖水，当空气涌入湖底下的那一刻，秦梧毫不客气地大吸了一口，好像恨不得自己能有四个肺直接把空气给储存个够。
而待光芒散去，冰冷湖水又重新将他淹没的那一刻，秦梧终于看到了自己使用咒文的真正目的——白虎。
还在喝奶茶的小男孩，手中举着个被水流冲破了的塑料杯子，眼睁睁看着那些之前还甜腻地温热奶茶在几秒内就被湖水冲散化作一缕水烟，而那些珍珠更是毫不留情地往上漂浮离他而去，让白虎忍不住像平时一样叫骂出声：
“你咕噜噜……唔咕！！”
然后被灌了一嘴湖水还差点溺水的他只能吼出一堆气泡。
秦梧哪里管得上这些，眼看他叫来的救兵也要翻白眼了，他赶紧挥动双手不断地向白虎比画着要他赶紧变回原形游上水面。
好在对方脑子转得还算快，随着连水面上都能看到的白光乍现，白虎已然化作原型，然后一口叼住了秦梧的衣襟将他连拖带拽地游上了岸。
再次回到空气的拥抱之中，秦梧从来都没有觉得活着是这么一件让人幸福的事儿。
他像只淋了雨的小狗，抿着唇，闭着眼，不断甩着头发上的水珠，只余化为原形的白虎无语地用眼角余光睨着他，懊悔自己怎么就和这么个倒霉玩意儿订了契约。
当秦梧觉得自己终于缓过劲了，才一骨碌翻上白虎的背脊，冲他“嘿嘿”笑道，“这儿水坝的坡度有点大，得辛苦你爬上去咯？”
“啧，这种东西你也好意思跟小爷提难度啊？”白虎冷哼一声，伏下身子，利爪扣紧了地面，又同背上的少年嘱咐了一句，“抓紧了，小废物！”
他话音才落，银色闪电再次激起风浪，迅捷的猛兽几步就踏上了看似湿滑的水坝表面。利爪与水泥摩擦剐蹭出让人头皮发麻的怪响，但秦梧还来不及吐槽两句，白虎已经跃过护栏，轻松地降落在了上头宽敞的公路上。
这条公路秦梧认得，他刚来水坝时就隔着那堆建筑看到过，公路的左侧是水利设备，右侧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密林，用来防护的隔离栏已经破损成了好几段，看上去经历过不少的车祸。
“可恶的青龙，我绝对饶不了他！像这种缺心眼的小动物，一辈子都讨不到老婆！”小少年还坐在白虎的身上，揪着他的毛发挥舞着拳头，发出了不太有攻击力的诅咒。
白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但对于青龙最近频繁的出现，说实话他确实感到些许的不安。
嘭！！
两人正准备去密林里探索一下，公路的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秦梧错愕回头，就见一辆轿车正以非常浮夸的角度撞入了密林旁的护栏，滚滚浓烟从车前盖下不断喷出，连空气中都灼烧着让人不适的焦味。
他赶紧骑着白虎赶上前去，竟意外地发现司机好命地还活着。此刻驾驶座上的安全气囊完全弹了出来，而脸色惨白的男人就半倚在气囊上，看他那副浑身发抖的样子，似乎没受什么伤害，只是被吓得不轻。
“那个……你还好吗？”秦梧凑到司机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他。
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点还能在这段公路上遇到活人，司机像是见到救星似的松了口气，
“没事，我……啊！！”可就在他打算向秦梧求救时，一扭头却倏然对上了白虎那张凶神恶煞的猛兽脸，当场就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秦梧：“……”
白虎：“……”
“总之，先把他从车里拖出去，然后打120吧……指不定这车什么时候爆炸的。”
危急时刻，学习了骆云影的开门精髓，秦梧一脚踹碎了轿车的窗户，将胳膊伸进里头解开了车锁，然后用力扯开已经严重变形的大门，将司机从里头拖了出来。
只不过他刚将那人放上满脸写着不愿意的白虎的背脊，转眼却见到幽暗密林中有个看不清模样的白衣女人静静站在那处望着自己的方向。
而在秦梧注意到她的那一刻，女人就兀自转身消失在了密林的深处。
捉鬼师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抬腿想追，可一想到自己不能把这司机一个人丢在公路上，遂只得堪堪叹了口气，放弃了要去追的念头。
再加上湖底下那具尸体也还没能捞上来，看样子今天必须得找个帮手了。
>>>
凌晨三点四十分。
刚在游戏里和别的工会起了冲突，然后和对方会长打了一晚上1V1决战的骆云影烦躁地甩掉了耳机，另一只手还不忘记敲出一行侮辱性的文字：
【废物东西，就你他妈的整天狗叫，打了一晚上PK连老子手套的耐久度都打不掉10%，还好意思当工会会长？赶着C位出殡是吧？】
他打完这局，见对方的角色还僵硬在原地毫无反应，骆云影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右上角红叉一点就关了电脑。
只不过他刚把自己恶狠狠地摔上床铺，自己那个小破手机又开始叮铃铃地唱歌。
已经不悦到极限的骆云影眉头一皱，眼睛都懒得睁开，电话接通了直接就骂，“你又他妈要狗叫什么？”
对面秦梧一怔，虽说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恶劣态度，但此刻还是强装镇定道，“出来帮忙捉鬼呗？感觉是个有点难对付的家伙。”
“……你他妈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这个点叫我出门是不是有点令人发指？”
“三点四十七分啊？不是，骆云影，你听我说……”
“Fuck，别说了，”把被子甩掉，骆云影起身拽过了衣架上的外套，“地点发给我，正好老子今天不爽。”
